胡胡除妖记
话说这一日骷髅山白骨洞掌教师尊石矶娘娘将座下弟子胡胡、景双、傅中原三人召至榻前,言道:“今日叫你三人来,是有要紧事交于你三人去办。你们须得全力去办,不得推诿,可曾明白?”三人见师尊作色,无不惶然答道:“弟子谨遵师命,自当赴死不辞!”石矶闻言笑道:“事情虽有些难办,也没有这等厉害,无须赴死。只要尽力去办,也无甚难处。近日文殊天尊传信于为师,言道日前有五个极厉害的妖孽现世,这五妖虽然尚未到凡间为恶,却在日夜吐呐用功,吸那日月精华,若得它们成了气候,就难以收拾了。定要乘它们羽翼未丰,未曾为害之时及早除去,免得生灵涂炭。这五妖藏匿之所,悟云观通灵道长自然会告知你们,面授机宜,你们去寻他便可。此外还有云霄洞弟子司徒流星与斗阙宫弟子卓美儿夫妇从旁协助,此时应已到了悟云观,你们寻了他们夫妇同去,此去无忧也。为师这里有几颗丹药,你们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此事须得速**来,不可延宕。”言讫,娘娘取出一个高才及寸的小玉瓶,倒出一些其色如火的红色丹丸,与众人分了。众人拜谢娘娘,正要辞了出来,忽听娘娘道:“胡胡留一步说话。其他人先出去罢。”景傅二人随即退了出来,留胡胡一人听训。胡胡遂侍立在侧,听娘娘言道:“此五妖中最厉害的乃是一只琵琶妖,已有千年修为。此番虽然志在除妖,然此妖与我颇有些渊源,为师意思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它性命,若能生擒回来最好,不然这里有为师一道灵符,你将它藏好,若此妖不肯降服,就将此符照上面的符咒念将掷出,将它擒了回来,我自有处置。此事莫要声张,止你一人知道便可,到时便宜行事。”胡胡自然领命,接过灵符藏于怀中,退将出来。三人略一合计,便下山往天墉城而去。
那悟云观地处城西,占地百顷,有着好大一块产业,经几代观主苦心经营,日渐昌盛。三人脚程自快,倾刻即至,早见司徒流星、卓美儿夫妇立于观前守候。真个是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似芙蓉俏立,好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旁人。见三人到来,自是微笑上迎。胡、景、卓三女自来莫逆,早已结为异姓金兰,多日不见,自是欢喜。寒暄既过,胡胡笑道:“贤伉俪来得早啊,莫非已在此候了大半日么?”流星笑道:“我们也是刚到。除妖除魔乃是要事,不可懈怠。我们这就进去罢。”
五人听得流星如此说,方才收了嬉戏之心,进观朝拜真人。进得院中,只见好些各系弟子围着一个白发老道言语,地上全是各种材料,尽是虎耳狼头蟒尾鹰爪之类,另有十几个小道童将那材料分类整理,往后院搬去,真个忙碌不已。胡胡知那老道是通灵观主师兄念心道长,专收各种材料以作炼丹之用,自己囊中羞涩之时,也曾与道长打过交道,遂向道长笑道:“道长近来生意可好?”知道道长为人随和,便敢作戏语。道长百忙中抽空一瞅,见是胡胡,笑道:“还好还好。 记得有生意照顾贫道呀。”众人听罢,无不莞尔。辞了道长,径往大殿而去。通报进去,不时便听真人召见,众人皆整了衣冠,随了道童引见进去,只见殿中甚是是广大,俱是青石建成。正中设一白玉榻,端坐着一个相貌清古的道长,黄袍星冠,不怒自威,自是观主通灵真人。当下行了晚辈之礼,真人先自受了,方才言道:“你们来意我已尽知。那五妖藏匿之所,我已书于五个锦囊之中,你们拿去,按上面所标的次序一一启开,自知天机,不得乱了顺序。如今除妖事急,可先打开一个看了。”说罢,着身旁童子递过五个锦囊来。胡胡上前双手接了,见五个锦囊一个式样,只上面用小篆字体标有“壹”“贰”“参”“肆”“伍”五个标识,以示区别先后。当下将第一个拆开来看,余下四个放入怀中藏好。打开一看,是张宽有寸许的纸条,众人皆围了上来观看,只见上写:“愚蠢的鱼怪。卧龙坡。七四,九零。”众人看了半天,虽知大约是指五妖中的鱼妖藏于卧龙坡,却不知其后两个数字是作何解,互相猜了半天,终不得玄机,无奈之下,只得仍由胡胡向真人请教。真人听罢,言道:“本座忘记与你们讲了。此物乃是那巧手坊的管神工新近研发的玩意,唤做‘经纬仪’,以南北为经,东西为纬,将天下河山划分了经纬,定了度数。本座也知之非详,你们可去巧手坊着管神工取一个使用,顺道请教用法。至于那愚蠢二字,乃是本座给众妖的定论,你们自可参详领悟。”众人听罢,不觉汗下。遂辞了真人,退将出来。
出得观来,往东而行,过了一座小桥,再折向北行,经过几个店面,便是那座著名的巧手坊了。只见坊前一个圆形水池,中有一块大卵石,光滑如镜,上书“巧手坊”三个斗大朱字。进得坊中,见一中年汉子在里面鼓捣,知是神工,于是众人上前行礼。那汉子正是管玄管神工,听了众人来意,笑道:“想不到真人竟然采用我那雕虫小技,甚是欣慰呀。此物使用之法甚是简便,一教便会。你们稍等片刻,我让精精儿取一个出来。”言讫唤过一个精灵古怪的小孩,乃是神工的独生爱子精精儿,吩咐往后堂取一个经纬仪出来。精精儿应声欢天喜地地去了。一时得隙,神工便与众人闲聊。景双无意中问起此间为何不叫“神工坊”而叫“巧手坊”,神工听了,笑道:“各位有所不知。我本是个孤儿,从小被此间旧主厉神匠收养,待我视同已出,不但将一身本事传授与我,还将爱女许配与我,便是内子厉巧手了。因不能忘本,我又是个赘婿,所以此间便唤做巧手坊了,论起来,内子才是老板呐。”言罢,呵呵大笑,众人亦微笑颔首,方知其中缘由。说话间,精精儿已将经纬仪取出。众人上前围观,见乃是一个圆盘,上面纵横成网,更奇的是有一红点,在网上滴溜溜地转动不停。神工指着那红点道:“这是持此物者所在之处,若是身体移动,红点在仪上的位置也自不同,经纬度数亦随着变化。照此仪便可定位了。”众人无不叹服神工神技,巧夺天工。正在赞叹间,忽听得门外有人恶声叫道:“管贼!快快出来受死!!!”众人听到,无不愕然,哪知神工听见,却不发一言,任他骂去。门外那人骂了一阵,想是见神工未曾出去送死,突地踢开门槛闯将进来。众人见那人装束打扮,知是流星同门,乃是云宵洞弟子,站在当地,满面怒容,戟指骂道:“管贼!今日有你无我,有我无你!我猪油蒙了心,居然相信你这老贼能夺天地造化,着你帮我改造兵器,谁知你收我天价般的改造费用不说,耗我百多个宝石,匪特没有改造出半把神兵出来,反将我的兵器装备一同损毁,叫我如何向师尊交待!今**不赔我神兵,定将你这破庙夷为平地,方消我心中恶气!”众人听此君心口恶语,均心下愠然,流星忙上前拉住那人,劝道:“师兄不须动气,凡事均好商量。神工神技,天下闻名,师兄何故出此恶语?”那人吃流星拉住双臂,动弹不得,知道碰上硬手,先自气馁下来,向流星道:“师兄有所不知。我闻得巧手坊管神工能夺天地造化,改造兵器,于是四处搜罗了许多宝石,颇费我许多心血。哪知前三次这老贼皆告诉我说,改造成功,我还真个当他是此中能手,谁知改第四次的时候却说改造未成功,连我那宝石武器装备全部损毁,我气愤不过,自然来与他理论。”众人听了,方知其中原委。此时神工方道:“这位道友无须动这诺大火气。凡事不过三,你那兵器能连改三次,己颇蒙天佑,自是你平日广积善德之故,哪知你贪心太炽,非要逆天行事,必遭天忌,此是报应,须怪不得我。你要拆我作坊,自然由得你,只要你自信能过得了内子这一关。”话未说完,只听一个声音冷冷地在身后响起:“是谁要拆我作坊?”众人闻声回望,说话者乃是一位妙龄少妇,正是此间主人厉巧手,只见她柳眉竖起,妙目圆睁,目光如剑,从众人身上扫过,被她目光扫中者无不在心中打了个寒颤,来闹事的那个金系弟子更是吓得噤若寒蝉,来时的气势一扫而空,勉强甩下一句:“来日方长,我……”话没讲完,早己夺门而出,转眼不见踪影。厉巧手见吓退来人,登时转嗔为喜,向众人笑道:“让各位道友见笑了。外子虽然略有几分薄艺,却也不能逆天行事,改造失败是常有的事,然则总有些道友不明天理,一旦失败,便来此滋事。今日亏得各位道友解围,小女子在此谢过了。”说罢,道了一个万福。众人慌不迭地回礼,心中均想:我们哪里出力了,分明是被你吓跑了。虽然这样想,自是不敢表露出来。东西既然讨得,用法也知晓了,随即告辞二位巧匠,退了出来。
出得街上,胡胡言道:“既然东西有了,我们还是快些去卧龙坡罢。早早除去妖邪,回复师命,免得日长梦多。”众人皆以为是,遂去城东车夫处坐马车去揽仙镇,那马车施有仙法,倾刻即至,一行人立时赶往镇外而去。镇上景色虽美,又是旧游之地,亦顾不得留恋,径向镇外奔去,到了镇外,沿着饮马河溯江而上,饮马河的上游一段唤做伏波河,已是卧龙坡地界,因为传言上古真仙神龙真人在此潜修,遂有此名。众人逆江而上,连着奔波一个昼夜,已到伏波河畔,此时都觉着有些疲倦,便在河畔寻了一块草坪,坐下休息,拿出些干粮来食用。胡胡因干粮太干,便想就近取些河水来饮用,美儿却道:“姊姊且慢。此处乃是下游,河水未必干净,待我去上游取一些来用罢。”说罢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瓶欲往上游而去,胡胡一想甚觉有理,道了句妹妹小心,也就由她去了。美儿自去取水不提。余下四人便取出那经纬仪来使用,见那红点停于经纬“五,七六”处,知是离妖怪巢穴尚远,便收了宝物,少做歇息。正在休息,流星因是面对河水而坐,偶望河中,忽见河中似有一人落水,在水中挣命,眼看就要沉将下去,好似是个女子,身着一身蓝衣,再定睛一看,哪是旁的女子,那不是美儿是谁?这一惊非同小可,来不及向胡、景、傅三人言语,站起身来,衣服也未及脱得,便跳将进去,眼看美儿身子已没入河中,止有头部和一支臂膀尚在水上,慌得飞游过去,一把扯住美儿胳膊,扯将上来。胡、景、傅三人闻得异声,回头一看,只见流星跳入河中,救了一个女子上来,再仔细一看,才看出是美儿落水,皆吃了一惊,慌得扔了手中食物,围将上来。此时流星已将美儿面朝下置于自己腿上,不住在美儿背上推拿,教吐出溺水所吞的河水来,直吐了有盏茶功夫,方才吐尽,睁开眼来,望着流星半晌没有言语,流星大骇道:“美儿,美儿你莫要吓我,我是流星呀,你看看,我是流星呀。”美儿又呆望了他半晌,悴然言道:“你是谁?抱着我做甚?”
众**骇,流星更是叫苦不迭,心道:完了,美儿失去记忆了,这下可如何是好?尚存一丝侥幸,又问道:“美儿,你再好好想想,我是流星呀,是你夫君司徒流星呀。这几个你可曾认识?”美儿妙目从众人身扫过,突然笑道:“我一个也不认识呀。你们是谁?”众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流星大急,抱着美儿连晃,叫道:“美儿你莫要吓我,醒醒呀!快醒醒呀!”美儿只是在他怀中咯咯笑成一团,却不言语。正在众人为难之际,突听得不远处一声娇叱:“司徒流星!你在做甚么?!”众人循声望去,待看清来人面目,登时呆若木鸡,钉在当地,作声不得。只见在离众人六七丈开外,俏立着一蓝裳少女,一张俏脸上似罩了一层严霜,左手揿腰,右手食中二指指向流星,在那里怒骂,却不是卓美儿是谁?那少女与流星怀中少女声音容貌一般无二,皆是众人熟识的凤凰山斗阙宫第二代弟子卓美儿。众人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直没有丝毫分别,又是面面相觑,均想今日所见之事太过离奇,直是匪夷所思,流星更是呆了,更加说不出话来。且说远处那个美儿骂了一顿,跑将过来,指着流星骂道:“好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才离了片刻,你就……”待得看清流星怀中少女面貌,登时尖叫了一声,吞吐道:“这,这,她,她是谁?”流星苦笑道:“我还想问你呢,你又是谁?”这个美儿睁着一双妙目,看看流星怀中的自己,再看看众人,先是呆了一呆,后又跑到景双、胡胡面前,拉着二人的手道:“两位姊姊,你们看看,我是美儿呀,我是真的美儿呀!”景、胡二人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也是说不出话来。还是中原旁观者清,此时拊掌笑道:“这个还不清楚?定然站着的这个是美儿,而流星抱着的,是美儿失散多年的同胞姊妹,所以这般像法。美儿,今**姊妹重逢,可喜可贺呀……”话没说完,头上早吃了美儿一个爆栗,“失你个头呀!哪有这般巧事?”众人见状,无不失笑,流星怀中的那个美儿更是笑得花枝乱颤,直往流星怀中钻去。站着的那个美儿向她怒道:“笑什么呀?你是何方妖孽,竟敢幻我样貌,惑我夫君?还不快快现出原形受死?”那个美儿听她如此说法,才收了笑容,正色道:“这位道友休得胡说,我不是什么妖孽。吾乃上界三十六天罡星之首天魁星君,今日偶得闲暇,下界游玩,见道友在河边取水,甚爱道友容貌,于是幻作道友,在此观赏美景,不料一个不小心,失足落水,被这位小哥所救,原来是道友夫君,真是失礼了。”众人听得她自称天魁星君,先是大吃一惊,随即都是半信半疑,心道:神仙岂会失足落水?胡胡口快,更是随口说了出来。那星君闻言向胡胡笑道:“道友有所不知。岂不知神仙也有背运时,三灾四劫,都要亲历,何况这小小的难数?诸位日后得了正果,自会知晓,神仙也不全是逍遥自在的。况我这等蕞尔小星,更是可怜。”众人听了,无不唏嘘,万不料神仙也有诸般难处。星君从流星怀中坐起,倏地收去幻像,现出法相来,自是仙姿道骨,令人莫敢逼视。忽向流星笑道:“道友对尊夫人真可谓是关心至切,真是个情种。尊夫人落水,急成那般模样。”众人闻言,想起方才流星窘相,无不相视而笑,美儿虽然亦是抿嘴而笑,知流星关切情深,心下暗喜。流星见众人笑他,登时脸色通红,强自辩道:“我自然知道美儿不会失足落水,凤凰山弟子哪有不谙水性之理?方才不过是逢场作戏,逗大家开心罢了。”卓、景、胡三女闻言,同时晒道:“切。鬼才相信呢。”流星急了,更加口吃说不出话来。众人取笑了一番,也就罢了。胡胡向星君问道:“久闻星君乃上界三十六天罡星翘楚,今日我等有缘悭见,还望星君不吝赐教,指点我等道业。”余人亦纷纷上前请教,星君却道:“各位道友如此抬爱,小仙甚是荣幸。不过今日小仙另有他事,不能与大家切磋。况且以各位道力,当寻天勇、天雄、天猛、天雄诸位星君,与小仙较技已无多大益处。且如小仙所料不差,各位来此必有重任,岂可因小失大,延误师命?”众人听罢,均赞星君卜算神奇,遂请教除妖事宜。星君道:“那个鱼怪倒也见过,就在此河上游,幺么小丑,不足挂齿,以各位法力,除它自是举手之劳。只是此怪恶迹未著,上天有好生之德,若它能弃恶从善,不妨给它留条活路,不知各位意下如何?”众人拜受教诲,辞了星君,往上游而去。
一路无语,直走了有四五十里,忽地胡胡指向河中道:“大家快看!那个就是鱼怪么?”众人忙向她指处望去,只见河水中央清涛微起,水波潋滟处,现出一个鱼首人身的怪物来,在那里和几条尺许长的大鱼嬉水为戏,看那样子,甚是欢快。众人见状,均默然无语,站着看了片刻。胡胡环视众人道:“怎么办?就这样上去宰了它?”景双忙道:“万万不可。且不说尚不知道是否就是此怪,即便就是,也不能不问个子丑寅卯,就把它宰了呀。”胡胡闻言笑道:“师姊真有意思,它一个妖怪,还问什么子丑寅卯,你当是相亲呀?”景双佯怒道:“小丫头胡说什么?还是问一下的好。”胡胡吐了下舌头,扮了个鬼脸,道:“好,好,都依师姊的。”遂向河中那怪物喊道:“兀那怪物!本仙姑要问你话,速速上来!”那怪物本来嬉戏正酣,吃她这一喝,好似吓了一跳,睁着铜铃大小的一对怪眼,盯定了胡胡,看了半晌,忽地口吐人言:“姊姊叫我做什么?”其声状如儿啼,甚是刺耳。胡胡听得怪物讲话,笑道:“你们听,它还唤我做姊姊呢。真有意思。”景双道:“叫它上来讲话。”胡胡遂向那怪物道:“你上来!上来说话!”那怪也颇听话,闻言便游上岸来,伏在众人脚边,一动不动。众人此时方才得窥全貌,只见此怪身量颇高,约有常人两倍高低,头大如斗,身躯粗大,下身却仍是鱼尾模样,没有分出双脚来,还带着一支巨大的鱼叉,放在身旁,伏在那里,只是颤栗,却不讲话。众人互视了一下,皆示意胡胡上去问话。胡胡遂上去问道:“姊姊问你,你要老实回答。你是什么怪物,在此可曾为害?速速道来,不可隐瞒,否则定然宰了你!”那怪闻言,颤抖地更加厉害,一会才用那儿啼般地怪声道:“姊姊难道看不出来么?我乃是一个鱼怪,在此成精已多年了,却并不曾为害,只每日与同类游戏,并不曾离地此河半步,还望姊姊明察。”众人听了,甚是诧异,均想师尊叫我等来除的,就是这么一个废料么?流星忽地问那怪物:“你既说从不为害,身边缘何带了兵器?还不从实招来,真个想讨打么?”那怪忙答道:“这个鱼叉不是小怪之物,是小怪捡来的,乃是前几日被一位仙人诛戳的大鱼精的,多年来小怪一直被它欺凌,今它遭了天诛,小怪便拿它的鱼叉来留个念想。小怪实不会使用呀。”众人一听,心知不妙,胡胡急问道:“你说的那个鱼精,是甚模样?被谁诛戳?速速详实道来!”那怪慌忙答道:“那个鱼精与小怪论起来是却是近亲,只是比小怪凶残得多,不仅常常欺凌小怪,还每日以同类为食,早几日被一位使剑的仙人诛杀了。尸首已被小怪掩埋了,各位大仙如若想看,请随小怪来。”说罢,便要起身引众人去那鱼精埋骨之处。流星忙道:“不必了。这么说来,你当真不曾为恶?”那鱼怪慌不迭地点头道:“大仙饶命!小怪实在不曾为恶呀!”说罢,又伏在地上叩首不已。众人低头商量了一番,均是拿不定主意,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忽地不远处冒出一道五色彩烟,转瞬消逝,烟散处现出一位身着杏黄色道袍的仙长来,面如朗月,凤眼剑眉,颏下尺许长的几缕长须随风飘扬,好一派仙家法相!众人知是前辈上仙,忙上前施礼,那仙长含笑受了,方道:“吾是在此地清修的神龙真人,这个鱼怪非是尔等要除剿的那只,那只已被我诛灭了。说起这两只鱼怪,本是上界雷池之物,是紫府仙厨中的童子为办仙宴,从雷池中钓那大鲇鱼烧菜,不料被这两只从鱼钩上挣脱,逃得下界为妖,一只为恶,残杀同类,已被我所诛。这一只却未有恶迹,且放过它,给我作个守山的仙兽,我自会调教的,你们意下如何?”众人闻得这仙长便是大名鼎鼎的神龙真人,早已惊讶不已,听得真人如此纡尊降贵,与自己这些后辈商量,更是受宠若惊,慌忙答道:“但凭真人处置。”真人笑道:“好。好。后生可畏呀,我看尔等将来成就必不在小,降妖除魔,解那天地浩劫,自非你们莫属。”众人闻得真人夸奖,自是愈发惶惑不已,不敢有丝毫骄色。真人见状,点头微笑不已。忽得面色一变,向景双道:“贫道观这位小道友印堂之上颇有煞气,只恐近日便有灾劫临头,须得事事小心为上。我这里有一粒丸药,唤做‘九转回魂丹’,乃我多年采各地仙药炼制而成,炼时颇为不易,却有起死回生之效。如今还剩得几粒,就给你一颗罢。”说罢,伸出手来,掌心中突地现出一颗金色丸药来。景双上前受了,甫一到手,便觉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沁人肺腑,忙收好谢了真人。真人又嘱咐了几句,才道:“尔等除妖事大,赶紧去罢。贫道这便告辞了。”说罢,一朵祥云忽从真人脚上冒出,真人遂踏上祥云,那鱼怪亦跟了去,祥云腾空而起,转瞬不见。众人忙对空礼拜,半晌才敢站起身来。
胡胡笑道:“此事真是怪了,我们要除剿的妖物,却被真人除了,倒是省不少事。师姊更是凭空得了一粒神丹,真是祸不单行呀。”中原忙道:“师姊,应该是‘不虚此行’。”胡胡俏脸一红,叱道:“我自然知道,要你多嘴?”中原登时吓得不敢吱声。美儿却道:“方才真人说双姊不日有灾劫临头,不知是真是假?”流星道:“真人必无诳语。不过真人既赐神丹,必然能保得无事。大家多留意些便是了。”景双亦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修道人谁个没有些劫难?不妨事的,倒是时间紧迫,我们须得去除第二只怪去,早日回覆师命,方是正事。”众人皆点头称是,胡胡忙拿出那标有“贰”的锦囊来,拆开来看,众人皆围将上来,见仍是同样大小的纸条上写着:“富有的蟒妖。桃柳林。五五,一零二。”胡胡道:“桃柳林?不是在天墉城北面么?那里阴气甚重,真个不想去呢。”流星道:“既然已知妖物藏匿之处,我们这便动身罢。”众人皆以为然,遂从原路返回。一路急驰,到了揽仙镇,方才去客店休息了一下,进了些食物。依了流星、中原,随便找个地方歇歇脚就是了,只是三女不依,定要进店打尖,二人只得从权。饮食既毕,众人便由北面离了镇子,往官道上去。此时正是仲春季节,草长莺飞,官道路既平坦,植被又多,众人行得甚是惬意,各自展开身法,比试脚力,竟然不分伯仲,无有一人落下。正行间,中原突然叹道:“当今**虽然腐朽,却也修得几条好道呢。只说这一条官道,如此宽敞平坦,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呢。
”景双道:“话不可这么说。虽然确然耗了些民财,却也甚有裨益之处,与百姓都有好处呢。岂不闻‘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么?”众人皆道:“没有听过。”景双又道:“只怪你们平日只知出世修道,从不关心民间疾苦,怎会知道?”四人全是不以为然,胡胡更是笑道:“我们哪有师姊的‘先天下之乐而乐,后天下之忧而忧’呀,平日师尊与**有什么交道,都是师姊办的呢。”中原忍不住又道:“师姊,说反了。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胡胡登时怒道:“好似就你读过书一样?老夫子!”流星、景双、美儿闻言大笑不已,美儿更是几乎走岔了路。中原不由涨红了脸,仍自嘟囔道:“确实说反了呀……”说笑间,众人已到了天墉城下。
胡胡本在前头,此刻回首向众人道:“我们打个赌如何?输了的买果子吃!”美儿笑道:“打甚么赌?”胡胡面有得色,道:“我说方大刚今日当在北门轮值,不在此门,大家当然是觉得在这里了。一赔四,我若输了,我买果子,你们若输了,那就只好请我一个人独享了!”说罢,哈哈大笑,得意非凡。中原道:“师姊不公平,我们便不能猜北门吗?”胡胡向他怒道:“那个当然!我猜了北门,你们自然只能猜南门了!就这样定了!”众人见她如此蛮不讲理,只得一笑了之。胡胡便向守门的两位士兵走去,不一时却耷拉着头回转来,只说了一句:“我请大家吃煮笋。”便转身向城中走去,再也不发一言。四人肚中暗笑,却也都不动声色,跟在她身后进城。胡胡步伐甚快,四人一时也追他不上,等到了城中闹市,已见胡胡与一卖煮笋的小贩起了争执。四人知胡胡火爆脾气,怕她惹出事来,忙赶上前去,原来胡胡责那小贩缺斤短两,口口声声要他添够份两,那小贩却毫不退缩,绝不肯再加份。流星上前作老好人,向那小贩道:“这位小哥,依我看你这东西份量确实不够。这位姑娘要二斤煮笋,你这至多有一斤十一两,差了五两之多,这般昧着良心做生意,恐怕不太好罢?”那小贩却道:“这位道爷有所不知,不是小的黑心,实是这位仙姑方才说要尝一尝,小的便说您尝罢,哪知她一尝竟然尝了有小半斤,却只买二斤。小的乃是小本生意,要养家糊口的,不得已,只好将尝了的也一并算进去了,还请这位道爷明鉴。”四人听罢,登时皱眉不已。胡胡却道:“我要尝尝你这笋够不够鲜,尝几个不为过罢?你却缺我斤两,是何道理?”还待要骂,景双忙喝道:“师妹不可无礼!”胡**日颇畏景双,登时不敢言语。景双上前付了银两,便叫众人赶路。路上将煮笋分与众人吃了,独没有胡胡的份,胡胡自知理亏,虽然馋涎欲滴,却也不敢张口索要。待煮笋吃完,亦到了北门。
出得北门,再行有十几里许,便是桃柳林了。这桃柳林占地颇广,据说乃是远古轩辕黄帝的两仪太极阵旧址,内里尚有两座法台,虽然破败,却仍具规模,灵气不时四泄。此处既名桃柳林,自然以这两种树居多,成荫成片,都是粗可合抱的异种,一眼望不到头。却也生得奇怪,西南面全是桃树,东北面全是柳树,甚是整齐,从上空俯瞰,两种树木围一个八卦模样,内藏生克变化,蔚为奇观。四人因是故地重游,且除妖事急,却也无心观赏,径直向内中而去,胡胡取出经纬仪来,照着红点位置而行。一路无话,行了有四五十里,忽地不见了傅中原影踪。胡胡奇道:“这小子方才还在,哪里去了?”其余三人皆说没有见到。四人正觉奇怪,忽得听得不远处桃林中簌簌声响,有一物钻将出来。四人忙各执了兵刃,各自留神戒备,待那物走近,才看清原来哪是什么怪物,却是中原扛了一枝老大的奇形怪状的枝条,也看不出是甚植物,因枝条茂盛,连头也不曾露出,远远望去,着实奇怪。待他走近,胡胡跳上去便是一个爆栗,骂道:“死小子!跑到哪里去折了这么一枝哭丧棒,害得大伙担心!”中原忙将肩上枝条放下,赔笑道:“师姊不要动气。这是我方才见路旁有一小树生得奇怪,不是桃柳之类,所以才略为耽搁,去看了看。这上面结得许多异果,我方才尝了几个,味道还不错,这才摘了来给师姊解渴。”众人听了,都围将上来,见此树枝条奇碧,绿油油得放出异彩,共分两枝,一枝上结的是比杏稍大的朱色果子,鲜艳欲滴,另一枝上也是一般大小的果子,却是碧色的,只不知原是碧色,还是尚未成熟,共结得有百十来个,皆散出异香,泌人心脾。胡胡不待众人说话,已伸手将那朱果摘了一枚下来,放入嘴中,一口便吞了下去。众**骇,想阻止已是不及,只得听天由命。流星道:“此果颜色如此鲜艳,虽有异香,但恐有毒,胡师妹怎地如此心急?”胡胡咂了咂嘴,道:“好香呀!哪里有什么毒?这样的仙果,百年难遇,我们碰上,直是奇缘。况且傅胖子方才已经吃了几个,也没有什么异状呀。既已离枝,恐日久变质,大家分了吃罢。”美儿道:“那么那碧色的是不是还未成熟呀?”胡胡道:“这还不好说?尝一个便是了。”说罢又摘了一个碧果来吃,吃罢半晌不语。众人问道:“怎么样?是不是酸酸的?”胡胡又舔了舔嘴唇,咽了一口唾沫才道:“这种更香呀!我想全吃掉,不给你们吃了。”众人听罢大怒,胡胡只得抱着那树枝,左看右看了半晌才道:“我还是吃朱果罢。我和小傅吃朱果,你们吃青果罢。青果也蛮香的。”流星道:“我不吃。此果若是仙果,当有增长道行之效,你们分吃了罢。”胡胡又道:“呵呵,如此便不客气了。流星你尝几个罢。”流星乃尝了两个朱果,便不再吃。余下四个便将那百十来个朱碧果子分吃了,吃罢但觉神清气爽,腹中顿有一股热气涌将上来,知是仙果妙用,又各坐下用了一会功,将效力化掉,这才起身。
于是仍由胡胡在前面领路,去寻那蟒妖踪迹。行至一个崖脚,胡胡忽地蹲伏于地,众人当她有甚发现,皆随了蹲将下去。景双在胡胡身后,小声问道:“师妹,看到甚么了?”胡胡亦小声答道:“没有。”景双奇道:“那你蹲下做什么?”胡胡答道:“我肚子痛。”景双惊道:“痛得厉害么?莫不是刚才那果子有毒么?”众人听得胡胡肚痛,都围将上来。胡胡已是痛得冷汗直下,勉强支撑道:“我不知道。大家都没有事吗?怎么独独我一人痛呢?”众人七嘴八舌,说不出什么主意来。胡胡坐下运用玄功,却痛得更加厉害,只是支持不住。景双忽道:“临来师父不是赐了我们一人几粒丹药么?何不服上一粒试试?”胡胡道:“不可。那丹是用来以防甚不测的。岂可随意浪费?”景双急道:“看你痛成那般样子,还说这些做甚?赶快服了!”胡胡也是确实痛得无法支撑,只得取出服了,服了一粒,片刻便疼痛全止。众人方在称赞灵丹妙用,忽听背后一个声音道:“可惜呀可惜。如此灵丹仙果,却被这些无知小儿给糟践了,可惜,可惜……”众人忙回首望去,只见不远处崖下倚立着一个少妇模样的女子,穿一身大红对襟袄,不知是甚质地,头挽一个云髻,模样甚是清丽,正在那里不住摇头叹息。众人皆,从未见过她,不知她是甚来历。胡胡乃上前作了个揖道:“这位道友可是在说我们吗?不知我们如何糟蹋了灵丹仙果,还望不吝赐教。”那女子向众人望了几望,方道:“你看这里除了你们与我,还有其他人吗?当然是说你们了。其一,你们不知此果名叫琼桂,乃是此地特有之物,修道人服食一粒,便能抵得十年道行。其果分雌雄两种,红的乃是雄果,青的乃是雌果,乃是吸收此地阴阳二气,化生之成,一百七十六年方得成熟一次,今日正是此果成熟之日,我出来寻它采摘,却被尔等无意摘去,又胡乱吃掉,真是可惜。你们不知此果必须由男子吃那朱色雄果,女子吃那青色雌果,不可胡吃,若是吃岔了,虽然难免一时腹痛,却也无甚坏处,只是那吃的人难免性格有所偏向,譬如方才这位姑娘吃了朱果,难免会增长许多男子气概,却也不妨,你们却用灵丹化了它的效用,岂不可惜?其二,我不是甚么道友,我名叫云翼仙,乃是你们这次所要诛杀的蟒仙,你们此番来此,不是来寻我的么?如此便来罢,我们在此作个了断,也省了你们跋涉之苦,另也报我夺丹之仇!”众了听了大惊,慌得往后连退了丈远,都将兵刃拿将出来,全神戒备。那云翼仙见状,咯咯笑道:“看把你们吓的。你们不觉得以众凌寡,有失身份吗?五个人欺负我这一个手无”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见手中本还拿着一把铁制锄头,此刻便扔到身后,又道“寸铁的孱弱子女,岂是修道人的本分所在?”众人听了,皆汗颜不已,心道:不是你说作个了断的吗,你哪里孱弱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们身后,真是恐怖。胡胡上前一步,骂道:“妖孽!莫要巧舌如簧,乱我分寸,休说你幻作女子,便是幻作个小孩,岂能逃我法眼?妖怪就是妖怪,我等奉命讨伐,赶快献出所炼内丹,变回原形,乖乖随我等回山听从师尊发落,尚可饶你不死,否则便叫你死无全尸,形神皆具!”中原在后面小声道:“师姊,是形神俱灭。”胡胡正在慷慨激昂之处,闻言回首骂道:“多嘴!我自晓得!”那蟒精云翼仙闻言更加笑得乐不可支,喘声道:“真是有趣,呵呵,形神皆具,呵呵,那好,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有什么能耐?红魔,绿鬼,还不现身,更待何时?”话音方落,从崖上转出两个妖怪来,都是羊首人身,身高丈许,两眼无神,分别之处乃是一个红发,一个绿发,皆是狰狞恐怖之状,不时地低吼道:“消灭入侵者!消灭入侵者!”直是两个傀儡一般。
胡胡见状,低声喝道:“大家小心!我和师姊、师弟对付蟒精,流星、美儿先去收拾那两个怪物。”众人听了,登时分作两起,三个土系弟子全力围攻蟒精,流星、美儿夫妇飞身上崖一人抵住一个羊首怪厮杀。那蟒精遭三人围攻,毫无惧色,将头发披散开来,禹步行法,踏着九宫方位,手中捏了个法决,口中念念有词,一时天地变色,空中丈许方圆的烈焰向三人压将下来,三人急忙往旁纵开,闪得虽快,仍是被火焰沾着了一些,登时觉得灼痛不已,三人忍住痛,将三对手中霹雳锤同时向蟒精砸去,蟒精收法不及,被砸了个正着,痛得叫出声来,觉出厉害,慌得回身便逃。三人哪能容她如此遁去,忙纵身追去。那蟒精此时现了原形,乃是一条十来丈的大蟒,那头有人腰身那般粗细,眼睛似人拳头大小,吐出二尺来长的信子,好是怕人,蜿蜒如飞,眨眼钻入崖底一个洞穴之中,不见了踪影。三人守在那洞口,却也不敢贸然进去,只是紧守洞口,不让蟒精遁出。再看崖顶上流星、美儿已将那两个羊首人身的怪物除去,已然飞身下来,与三人会合在一处。五人守在洞口半晌,不见动静,胡胡性急,便道:“这便如何是好?不如放把火烧它出来罢?”景双道:“不妥。你不见此妖生相性火么?火烧只怕没有效用。倒是美儿是水系弟子,应当是它克星。不如美儿发动癸水遁法,逼它出来。”美儿点了点头,道:“我试试看。”于是仗剑行法,使那水遁之法,召了冰寒之**入洞中,直吹了有柱**夫,忽听洞中有声发出,细如游丝:“几位大仙还请住手,听小怪一言。小怪不合口出妄言,辱及各位大仙,但还请各位大仙看在小怪修为不易,平日虽然有些贪财,颇聚敛了钱财,却并无甚么伤天害理之举,为恶的乃是那个琵琶怪和狐妖,小怪只是受他们差遣而已,因是法力不及,不得不从。如今情愿将财物献出,还望各位大仙饶小怪一命。”众人听了,将信将疑,景双道:“不管它所说是否属实,此妖不除,终是祸害。无如诱它出来,再作屠戮,你们以为如何?”众人尚未答话,景双说话声音虽低,却已被洞中蟒精听到,此时又道:“这位仙姑,小怪已有悔改之心,缘何还要赶尽杀绝?既知无幸,小怪便将此洞弄塌,让此身与财宝皆埋于其中,可笑我一生爱财,最终得以财宝陪葬,此生无憾矣!哈哈哈哈……”说罢,连声纵声大笑。景双刚叫得一声:“不好!”那整座崖已轰然倒下,不知那蟒精使了甚妖法,竟将整座山崖弄塌,土石飞溅,不一时便堆成了一座土山,将那蟒精砸于其下。胡胡见状,急道:“师姊,你看,都砸进去了。”景双道:“如此也好,想不到此妖如此刚烈,既然此崖已然崩塌,料那蟒精也活不成了,既已又除一怪,我们还是即早上路,去除第三只怪罢。”说罢,眼见四人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不发一言,颇觉奇怪,不禁问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四人异口同声道:“好冷酷,好冷酷……”景双怒道:“甚么冷酷?除妖卫道乃是我等份内之事,莫不是你们还要对妖怪发什么慈悲不成?此妖虽然不无可恕之处,乃是它自拙坟墓,与我有什么相干?这般看我,好似我比那妖怪更可恶似的。”胡胡笑道:“恐怕它就是献出财物出来,也会被师姊宰掉罢?”美儿亦说:“就是了。姊姊嫉恶如仇,当不会放过它的。不过说起来,它作人形时穿的那件衣服挺漂亮的,不知是什么料子的。”胡胡又插口道:“是呀是呀,质地看上去相当好呢。可惜被它变身时撑破了。”说罢脸上颇有憾意。景双看定二人,板着脸道:“喂,喂,两位大小姐,说什么呐……”二女方相视一笑,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流星笑道:“凡事皆有定数,此妖必是命中必有此劫,不必再想。景妹说的对,还是快去找第三个怪罢。”胡胡才又拿出那个标有“参”的锦囊来,拆开一看,乃是“饥饿的鸟精,轩辕庙,三一五,二二二。”众人看罢,胡胡道:“轩辕庙?由此往一直东北方便是了。”众人皆点头称是,胡胡振臂呼道:“前进罢!勇士们!公主在等着我们呢!”四人听了,汗如雨下,中原更是问道:“师姊,哪里有甚么公主呀?”胡胡瞟了他一眼,低了说了一句:“没情趣。”便自顾走了,没走了几步,却又听得讨厌的中原在身后说道:“师姊,这边才是东呀……”不仅大怒,转身向后怒视了他一眼,方才向东急奔而去。
一路无话,众人一直东行,出得桃柳林,便是轩辕庙地界。此地名由附近那座落华山山腰的轩辕氏黄帝的祠堂而得名,此庙虽是释家建筑,拜的却不是罗汉、和尚,而是后人为了祭祀轩辕黄帝而设,再往上在山顶上,却有黄帝寝陵,本来此地风景甚好,不然黄帝之陵亦不会选在此处。怎奈岁月沧桑,繁华不再,此地早已破败不堪,到处是黄沙戈壁,断垣残壁,一片荒凉景象,更有苍鹰、白猿出没,甚是凶狠,除了一些修道人士,等闲凡人轻易不敢来此,因此连个樵径也无。众人见得此番景状,不由得默然无语,皆低头赶路,不发一言,连胡胡那般喜事好动之人,此时也没了兴致,只想得尽早除掉妖孽,回归文明之地。连赶了上百里路,不曾见得一点人烟,止有空中不时有成群苍鹰飞过,许是晓得众人厉害,也不下来招惹,地上的那许多白猿,更是早就躲将起来,一个未见。如此又行了些路,众人见离那经纬仪上所反指之地渐近,皆留了心,四下探看,忽地胡胡见前方不远处似有一个高大黑影一闪而过,疑是心疲眼花,又凝神看了几眼,果然见方目力所及之处有一个黑影向前急奔,速度甚快,眨眼间黑影变得更小,忙与众人说了,众人听了,精神为之一振,忙加快了身法,向那黑影所去方向飞奔,那黑影虽快,众人脚程更快,不一时那黑影便由小变大,看清是个牛首人身的怪物,扛了不知些什么事物,手里亦提着许多东西,跳跃如飞,向前急奔。众人猜得那怪物必然与所诛鸟精有些渊源,不是它的手下,便是它的奴仆,便更加跟踪不舍。流星道:“我们且跟上此怪,必能寻见那鸟精藏处,如今都隐了身形,莫要让这厮觉察,坏了大事。”众人听了,皆隐了身形,脚下却更加加紧,如附骨之蛆般跟在那怪身后不到丈许远处,可笑那怪强敌环伺却毫无察觉,依旧往前急奔,不一时到了一座坍塌的半拉庙宇处,晃了一晃,便不见了。众人晓得那鸟精藏身之处必在此地,遂停了下来,分散寻找**,却仍隐了身形,恐那怪从里望见,有了防备。倾刻听得美儿低呼道:“在这里了!”其余四人都向美儿所在之处围了过去,只见在一根倒塌的石柱下,黑呼呼的有个仅容一人进入的洞口,洞口有杂草丛生,只是明显有人践踏的痕迹,便被美儿看了出来。众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先由胡胡和景双隐了身形下去探看一番。流星道:“你二人下去只为探看,切不可打草惊蛇,若是那鸟精确实藏匿与此,便上来告知我们,一同行法封洞,或是引它出来,千万不要擅自动手。”二人点了点头,便钻了进去。甫一进去,便觉有一股药味,其味甚重,混杂了许多种草药的样子,好似进了药铺一般,二人觉着奇怪,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丹参!当归!陈皮!”话刚出口,二人全都笑了出来,觉得不妙,忙掩口而笑。笑了一阵,才向前走去,那洞口进去是一条长长的甫道,明显是人力所掘,且时日非久,斧凿之迹甚新。刚进去只能弯腰而行,走了几步甬道渐宽,人可直立而行,越走地势越往下而行,待转了一个弯,忽得豁然开朗,现出好大一处地方来,二人吃了一惊,忙退了回去,待听得没有什么动静,才慢慢得探头窥视,只见地底被这些怪物们挖出好大一个洞穴,约有十丈方圆,两侧还有三四个小洞,穴中乱七八糟不知堆了些什么物事,那股沉重的药味便从旁侧一个小洞中传出,药味更浓,且其中还混着一些饭香,二人更加觉得奇怪,胡胡低声向景双问道:“师姊,你闻到了没有,好像还有煮粥的香味,难道那些妖怪在这里面煮饭不成?”景双道:“我也不知。我们先去那个小洞看看,小心些了,地上许多东西,莫要弄出声响。”胡胡点点头,二人遂悄声踱到那个小洞洞口处,见洞口处还挂着一幅不知是甚动物的皮毛缝成的帘子,手工既粗,不免有许多缝隙,二人便一人寻了个缝隙,往里窥视。不看则已,一看大吃一惊,只见方才众人所追踪的那个牛首怪物正将身上背的那捆东西往地上放置,分明是一捆干柴,地上尚放有许多,那怪一边放置,一边口吐人言,居然吐字清楚,一口的京腔,和洞中另外一个与它模样一般无二的怪物言道:“师兄,我又寻了些木柴回来,应该够三五日用了,雨后潮湿,寻了无多,却好费事。师父现在如何?”另一怪正在用一支铁箸搅那药物,此时答道:“师父刚刚睡下,还是不曾进食,我刚煎上药,一会还得将他叫醒,不能误了服药时辰。我又熬了点粥,多少让师父吃上一点。”先前那怪居然叹了口气,又道:“唉,可怜师父毒伤未去,不思饮食,我想着让师父进点肉食,谁知师父自遭巨变,不知怎地,不仅自己不吃,还不许我们杀生食荤,天天只准吃这些草粥,现在仲春天气,地里甚也没有,好不容易挖了些去年的蕃薯,煮了点浓粥,盼着师父能滋补一点。若能吃上一点,倒也罢了,谁知近日更是未进粒米,连水也不曾喝得几口,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另一怪听了,只是摇头叹息。二怪在那里叹息不说,只把在外偷窥的胡景二人听了个莫名其妙,只觉云山雾罩,不知就里,要说单看那两怪外形,必是妖物无疑,、然则听那对话口气,却好似修道人门下一般,师父徒弟云云,二人思索了一阵,不知其意,正想上去找众人商议。胡胡忽道:“有了!”景双不曾在意,仍在向里窥探。胡胡见景双未加理会,只得附到景双耳边道:“师姊,有了!”景双闻言,回头奇道:“有了?谁的?几个月啦?”胡胡大窘,低声叱道:“什么呀?我是说我有主意了。我们何不趁此二怪在此离不开身,去那边那个洞里看看?”说罢朝另侧一个小洞呶了呶嘴,景双会意,二人遂又悄声行至另**个洞穴,探头往里一看,只见里面黑呼呼地,全然不像方才那个洞穴明爽,正在忧急,忽听里头好似有人发出一声低喘,跟着翻了个身,却发出扑楞楞的声音。二人先是吃了一惊,忙伏在地上,待听得再无动静,才慢慢站起身来。胡胡道:“师姊,你听到了没有,方才好像有翅膀扇动的声音呀!”景双道:“恩呢。好像是了,莫非真是那个鸟精躲在里面?”胡胡喜道:“应该是了!快叫他们下来除妖罢!”一时高兴,不觉喊出声来。景双刚想不妙,那**个洞中便有了动静,只听得那两个牛头怪喝道:“是谁?”便一前一后纵了出来,手中各提着一枝三叉戟,向二人藏身之处扑来。胡胡忙抽出双锤,叫了声:“师姊当心!”便挥起双锤,向前面那个砸了过去,黑暗中只听得一声闷哼,随即便有重物倒地的一声山响,前面那怪生生地被胡胡砸倒在地。景双伸出右腿一拌,后面那怪收不往劲,亦被拌了个正着。
胡、景、卓、傅皆拿眼望向司徒流星,流星笑道:“看我做什么?胡胡作主罢。”胡胡便道:“好,总得让人家吃饱了说话。”说罢便走出洞外,割开爆魉身上绳索,爆魉甫得脱身,便慌不迭地向另个小洞跑去,不一时便端了一个制地破是粗糙的大碗出来,热气腾腾的盛了一碗,喜滋滋地向那鸟人清翎跑去,那鸟人接了过去,也不辞让,拿起汤匙便吃,呼噜噜吃得甚香,那爆魉在旁看着,竟是喜得满面泪痕,其情拳拳,不言而喻。众人看了,不禁嗟吁不已,均想是妖怪中也有如此仁义的。那鸟人吃完,登时容光焕发,好似脱胎换骨一般,爆魉和众人皆以为是那粥之奇效,只有流星见多识广,知是那鸟人乃是回光返照之相,不仅心下叹息。那鸟人有了精神,便坐了起来,说出这一番话来。